采香典故
1. 十年蹤跡十年心的賞析
這首《虞美人》 ,又是表面明白如話、實則潛流滾滾的一篇。
只從字面來看,讀得出是相思,是懷舊,是一段歡樂、一片深情。——這是一種很高妙的技術,字面意思已經把想表達的內容表達出來了,但如果讀者明了那些語句的出處,讀出來的內容便會遞進一層。
這種手法,比如辛棄疾的「且將萬字平戎冊,換得東家種樹書」,這是慨嘆英雄無用武之地,空有滿腔抱負、滿腹經綸,卻處處受到掣肘,無奈加上憤懣,便把「平戎冊」去換了「種樹書」。——這么理解是一點問題沒有的,但是,如果知道「種樹書」還有一個出處,對這句詞的意思也許還能領悟得更多一些。
秦始皇焚書坑儒,天下的書只允許留下很少的幾類,其中就有占卜書和種樹書。所以,種樹書就變成了一個文化符號,含有某種特定的符號意象,明白這個意象之後,便更能體會到辛棄疾所在的時局是多麼的壓抑、逼仄。
容若這首詞便充分體現著這種技巧。這倒不一定是他有意為之的,因為,作為一個滿腹詩書的人,前人的種種成句、典故、意象,早已經讀得爛熟,成為了自己語言的一部分,運用起來就如同我們普通人運用母語一樣,達到了不假思索的程度。讀書越多的人,往往這種現象就越明顯。
「銀床淅瀝青梧老」,銀床,一般有兩種解釋,一是說井欄,一是說轆轤,其實銀床至少還有一解,就是形容華貴的床,比如宋詞里有「高欹鳳枕,慵下銀床」,這個銀床的意思在上下文里是很明確的。
容若這里的銀床是什麼意思呢?從上下文來看,只能在井欄和轆轤之間選一個。但到底選哪個呢,應該是井欄。——為什麼是井欄呢?從全詞來看,說是轆轤也沒有問題呀!
是的,說是轆轤也講得通,但是,肯定是井欄。
為什麼呢?
古人筆記里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某年,河濱打魚的人網到了一塊石頭。網到石頭沒啥稀奇,但稀奇的是,這塊石頭上居然刻著一首小詩:「雨滴空階曉,無心換夕香。井梧花落盡,一半在銀床。」——筆記里記了這事,還小小地議論了一下:銀床就是井欄,這小詩也不知是誰作的?
這首小詩里的「井梧花落盡,一半在銀床」,正是容若「銀床淅瀝青梧老」一句之所本,那就是說,容若應該是讀過這本筆記的,既然出處在此,銀床就該當井欄解了。
還有一個小問題:井欄這等粗俗的東西,為什麼竟會用「銀」字來修飾呢?——因為這個「銀」字原本並不是飾美之辭,而是確有所指的。《晉書》曾載淮南王的自大與侈靡,後園鑿井,打水的瓶子是金的,井欄是銀的。
再看「屟粉秋蛩掃」。「屟」(xìe),有解作木屐的,有解作鞋的木底的,但無論是木屐還是木底,和「粉」字都很難搭上關系。這里的「屟」字應該是鞋墊的意思。
我們現在的化妝品比起古人實在豐富得太多了,女人們,甚至還包括一部分男人,有著各式各樣的香水,什麼要噴什麼位置都很有講究,但是,有沒有人想到給腳上噴香水呢?如果僅從自然味道而論,腳,也許是人的全身上下最需要香水的部位了。
在這一點上,古人比我們現代人領先了。容若詞中所謂的「屟粉」,應該就是鞋墊里的香粉。鞋子的密封性不是很好,所以人在走路的時候,香粉會從鞋子里泄漏出來,所以才會有「屟粉秋蛩掃」——那女子曾經走過的地方應該留下不少鞋墊里的香粉的,但現在,秋風秋雨摧殘,梧桐花也落了,蟋蟀也不叫了,她鞋墊里的香噴噴、臭烘烘的香粉也已經一點蹤跡都沒有了。任憑你怎麼提鼻子去聞,也一點都聞不見了。
「采香行處蹙連錢」,采香行處,傳說吳王在山間種植香草,待到採摘季節,便使美人泛舟沿一條小溪前往,這條小溪便被稱為采香徑。這個浪漫的名稱自然成為詩人們常用的意象,比如姜夔有「采香徑里春寒」,翁元龍有「采香深徑拋春扇」,當然,真正的采香徑(如果當真存在的話)只有一處,別以為詩人們說這個詞的時候都是實指,容若這里用「采香行處」只是比喻當初那心愛的女子曾經經過、曾經流連的地方。
連錢,叫這個名字的至少有兩種東西,一是古代有一種連錢馬,即岑參詩里的「五花連錢旋作冰」,盧照臨的「妖童寶馬鐵連錢」,這種馬毛色斑駁,就像撒了一把銅錢,或者可以想像成一匹馬身上披了一張金錢豹的皮。連錢馬是一種很不錯的品種,常常被詩人吟詠。
二是一種連錢草,說得專業一點,拉丁名是Herba Glechomae,可以清熱解毒、利尿排石、散淤消腫,可治尿路結石和跌打損傷。當然,這么一解釋,詩意就全沒有了。
連錢草常常長在路邊和水邊,是一種很常見的小草。「采香行處蹙連錢」,在采香徑上長滿著連錢草,這是解釋得通的,而「采香行處」和「連錢馬」這兩個意象似乎很不合拍,前者是杏花春花江南,後者是駿馬秋風冀北,放在一起可沒法解釋。
動詞「蹙」字,可以形象地解釋為連錢草長滿采香徑上,但這個字還可以通「蹴」,因此,解釋為連錢馬踏著采香徑,在字面上也是通順的。
有注本引文徵明詩「春苔蝕雨翠連錢」,形容青苔被雨水侵蝕,好像連錢的斑紋,這也可以解釋得通,放到容若的詞中,意為所愛之人舊日的行經之處已經長滿青苔,久無人跡,聯繫到前一句「銀床淅瀝青梧老」,也很順暢。
接下來「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翠翹就是翠玉首飾,這句是說容若在愛侶當時的行經之地拾到了她當初遺落的一隻翠玉首飾,傷感而不能言。——字面通順,但是,究竟是不是這個意思呢?放一放,先往下看。
下片開始,「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迴廊,若是泛指,就是曲折的走廊,但聯系前文的采香徑的用典,這個迴廊有可能也是吳王當初的一段事跡:吳王曾經搞過一個「響屟廊」,讓西施她們穿著木鞋走在上邊,咔噠作響,迴音繚繞。
「一寸相思地」,是化用李商隱的名句「一寸相思一寸灰」,容若說出「一寸相思」,給人立刻的聯想就是「一寸灰」,更顯出懷念與傷逝。
末句「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這是最點題的一句,是說距離當初歡會已經過了十年。這個「十年」是約數還是實數,很難確定,如果是實數的話,有人據此推測容若懷念的是發妻盧氏,而作此詞時距離盧氏之死已有十年。
「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有人解釋為容若是在懷念亡妻盧氏,又因為十年之後早已續娶了官氏,官氏在側之時不大方便公然悼念亡妻,所以拾得翠翹之後才「何恨不能言」。——這種解釋恐怕有些過了。因為,即便事情背景屬實,但十年之後有恨而無言,意思已足。就像蘇軾的悼亡詞里「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這是很正常的感情。
2. 這句話有什麼典故
蓮、鴻、頻、雲應該是歌伎的名字,關於晏幾道的故事可以參看一下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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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詞》的基本旋律:生活失意後的抑鬱和悲哀
宋代官僚體制,既給達官家族以相當的照顧,給予他們的子弟以大量的恩蔭資格,又在使用上嚴格控制,防止形成威脅朝政的「勢家」。達貴子弟如果不重新通過科舉考試,就會始終被抑制在官僚階級的下層。晏幾道的生活道路就是一個典型的例證。與早年富貴公子的生活相比,晏幾道出仕後的地位、生活、環境都是一落千丈。加上晏幾道性格疏放,孤高自傲,閱世不深,是一個具有濃厚書生氣的貴家沒落子弟,處境就更加艱難。黃庭堅在《小山詞序》中說:
余嘗論叔原,固人英也,其痴亦自決人。愛叔原者,皆慍而問其目,曰:仕宦連蹇,而不能一傍貴人之門,是一痴也;論文自有體,而不肯一作新進士語,此又一痴也;費資千百萬,家人寒飢,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負之而不恨,已信人,終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這四點是晏幾道的很好的畫像。這樣的性格與不幸遭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晏幾道的創作道路。生活的變化使晏幾道對世事多了幾分深入的了解,流露在詞中就多了些深沉的憂思。他的詞大部分為應歌而寫,是在酒席筵前讓歌女們傳唱的。同時,這些詞也大都創作於生活巨變之後,他在《小山詞跋》中對此有過詳細交待,他說:「叔原往者浮沉酒中,病世之歌詞,不足以析酲解慍,試續南部諸賢緒余,作五、七字語,期以自娛。不獨敘其所懷,兼寫一時杯酒間聞見,所同游者意中事。嘗思感物之情,古今不易。」這說明,晏幾道所寫的歌詞已與「花間」娛賓遣興之作有所不同了,其中不僅有個人悲今悼昔之所懷,而且還包括聞見所及之事。個人身世的變化在晏幾道的創作中具有關鍵性的作用,他曾在這篇「跋」里敘述了這個變化過程,他說:「始時沈十二廉叔、陳十君龍家,有蓮、鴻、蘋、雲,品清謳娛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諸兒。吾三人持酒聽之,為一笑樂而已。而君龍疾廢卧家,廉叔下世。昔之狂篇醉句,遂與兩家歌兒酒使俱流轉於人間。」又說:「考其篇中所記,悲歡合離之事,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但能掩卷憮然,感光陰之易遷,嘆境緣之無實也。」
通過上引黃氏之序言及作者自己的題跋,再聯系晏幾道的創作,可以清楚看出,《小山詞》的主要內容大都是描寫他個人由貴變衰以後的抑鬱和失意後的悲哀,對往事的回憶和困頓潦倒的深愁,成為貫穿他詞作中的基本旋律。乃父晏殊詞中曠達懷抱與閑雅情調已了無痕跡。不過,他在抒寫個人濃重的哀愁與深沉的感傷之情時,由於是從自己身世的巨變與個人切膚之痛中概括出來的,所以不僅有其深刻內涵,而且還有其獨到之處。黃庭堅說他的詞「清壯頓挫,能動搖人心」。王灼說他:「秀氣勝韻,得之天然。」(《碧雞漫志》卷二)馮煦說他:「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這些,都是講晏幾道的詞是從個人不幸遭遇中提煉概括出來的,貌似淺近平淡,又多為小兒女語,但詞中卻活躍著內在的生命,千百年後仍能打動人心。過去詞評家對小山詞所以評價偏高,其原因也在這里。
晏幾道的名篇之一是《鷓鴣天》: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寫作者同一個朝思暮想的歌妓重逢時的驚喜之情。上片回憶過去同這位歌妓一見鍾情,相互愛慕,曾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某次酒宴上偶然相逢,這位女子就對詞人格外垂青,「殷勤」勸酒。最難消受美人恩,詞人因此也不惜一切地狂飲。更何況這種狂飲是在「舞低楊柳」的絕妙舞伎和「歌盡桃花」的婉轉歌喉陪伴下進行的,酒不醉人人自醉。下片寫長期分離之後難以割捨的柔情和重逢的驚喜。換頭三句是重逢時詞人面對戀人盡情的傾訴,由於重逢來得突然,兩個人都懷疑這是夢境而不是現實。結尾兩句從杜甫《羌村三首》「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中化出,加上「剩把」、「猶恐」等虛詞,便化質直為空靈宛轉,別饒韻味。這首詞的構思比較別致,詞人採取逆入順寫的手法。明明是重逢時的驚疑,卻從當年相逢時的歡樂寫起,層次分明而又多次轉折,煞尾才落實到重逢時的情態。「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兩句,語言華美,對仗工穩,形象性、動作性很強,愈加深化今昔對比之情。
還有一首《臨江仙》也很流傳: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這是一首感舊懷人之作。詞中的「小蘋」即前引《小山詞跋》中提到的「蓮、鴻、蘋、雲」中的「蘋」。在現存晏幾道詞中,涉及到「小蘋」的作品較多。如《玉樓春》:「小蘋微笑盡妖嬈,淺注輕勻長淡凈。」小蘋似是嫻靜少女,一顰一笑,盡態極妍,淡妝濃抹卻有一笑傾城的魅力:「小顰若解愁春暮,一笑留春春也住。」(《木蘭花》)但是,由於世事無常,人生多變,當年的好友或病或歿,小蘋等人也不免風流雲散,淪落他鄉。每憶及此,作者又怎能不產生悲今悼昔的情杯?這首詞就是通過今昔對比,抒發世事滄桑、歡會無常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