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秀才賞析
❶ 湯顯祖<牡丹亭 驚夢>全文翻譯
麗娘游園歸來,睏倦了,便伏幾小睡,卻作了個甜美的夢:夢見一個小生,拿著柳枝,向她說道:「小生那一處不尋訪小姐來,卻在這里。
恰好在花園內折取垂柳半枝,姐姐,你既通書史,可作詩以賞此柳乎?」麗娘沒有答話,只是想:「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小生一笑,唱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便牽麗娘衣袖,轉過芍葯欄前湖山石邊說話去了。
麗娘怎會在夢中與一素昧平生的人幽會呢?原來一直受封建禮教禁銅的麗娘,沒有人與她說過知心話。與她最親近的母親,看她睡個午覺,也要說不符家教,看她綉對鴛鴦,也不以為然。
麗娘委實寂寞得很,渴望有人關心她同情她,當夢中人說出這「似水流年,如花美眷」八個字時,動魄驚心,怎能不引為知己?以柳枝求題,也不是一般市俗之見,他不是捧來珠光寶氣的首飾,而是分文不值的垂柳枝。
戲里有一折「寫真」,描寫杜麗娘作自畫像,可見她有很高的藝術修養,在她眼裡,藝術價值與實用價值、經濟價值之間並不劃等號,一草一木都可人畫,對金銀珠寶、烏紗玉帶卻看不上眼。在這一點上,他們又有了共同語言。心靈上的相通,在麗娘看來是頭等重要的事,與此人為伴是幸福的,輕輕地一牽,便隨他而去了。
拓展資料
《游園驚夢》小說的最終主題——人生如夢
作者在這篇小說里,苦心經營製造「夢」的意象。夢境和仙境,十分相像,只有一點大異:仙境是永恆的,夢境是短暫的。人類往往不願面對「人生有限」「世事無常」的悲苦事實,卻躲藏入「一切如故」的自欺幻想里。然而,俗語說得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今晚竇夫人這棟「上上下下燈火通明,亮得好像燒著了一般」的大樓公館,哪裡持得了多久,轉眼間就會燈火熄滅,燒成灰燼。今晚的錢夫人,就是明天的竇夫人。
小說的主人公藍田玉由一位崑曲藝人一躍成為錢將軍夫人,也曾經風華蹁躚,烜赫一時,「筵席之間,十有八九的主位,倒是她佔先的。」然而這一切都是「從前錢鵬志在的時候」,現在她不過是一個落魄夫人,王謝堂前的燕子,落入了百姓人家。
烜赫與沒落,構成刺激性的對照。對於沒落,是無奈的現實,錢夫人無力去改變,於是就只剩下追憶與懷戀,自己並不能超脫出來,把這一切視若浮雲。竇公館門前兩旁的汽車,大多是公家的黑色小汽車,「錢夫人坐的計程車開到門口她便命令司機停了下來」。
這一細節動作,表現錢夫人還很在意自己的面子,遮掩自己沒落的現實。在筵會中,錢夫人幾次有意識地或潛意識地回憶起自己風華蹁躚時候的場景,與現實的筵會做比照,折射出錢夫人對過去的懷戀。
作者對過去生活的追憶更多的是在心理情感上對故國的眷戀。在這里,故國不僅僅是祖國大陸、舊時家園,而是一種情感,一種對舊時在心理上的認同感、歸屬感。故國更多的是一種心理情感,而祖國大陸、舊時家園只是承載這種情愫的載體。這種情愫,以鄉愁的形式表現出來。
例如,錢夫人總覺得「台灣的衣料粗糙,光澤扎眼,尤其是絲綢,哪裡及得上大陸貨那麼細致,那麼柔熟?」「台灣的花雕到底不及大陸的那麼醇厚,飲下去終究有點割喉的。」這種對台灣的不認同感,並不僅僅得自於錢夫人自己,而是敗走台灣的人的普遍的心理情緒。
比如來台幾十年,竇公館請客仍用上海的廚子,劉副官仍頑固地操著蘇北的口音。這些都是去國之人的鄉愁的整體表現,他們對台灣、對台灣的現狀並沒有認同感、歸屬感,而是頑固地堅持過去的生活(比如票友會),頑固地眷戀著大陸。
這些人在白先勇認為都是一群「流浪的中國人」,他們退走大陸,在台灣又不能融入和歸屬,他們沒有自己的家園,在心理情感上處於漂泊狀態,所以對故國懷有強烈的眷念。白先勇對於中國的傳統文化是有著深刻的認同感的,在《游園驚夢》這部小說里擇取崑曲票友聚會也是有象徵意義的。
在六十年代,作為「中國表演藝術中最精緻最完美的一種形式」的崑曲也已經式微了,受到歐美電影等新興文化的強烈沖擊。小說中堅持喜愛和追憶崑曲這種傳統藝術的,都是一些從大陸敗走的遺民如錢夫人、竇夫人、余參軍等。他們既是政治上的遺民,也是傳統文化上的遺民。
台灣本土的人脫離大陸本土文化的母體,對這些傳統文化並沒有多高的欣賞能力,也就沒有多少眷戀。人心不古作為一種現實,文化遺民們無力去改變,便只有承認,而他們對崑曲的堅持和喜愛,僅僅是對故舊文化的懷念,也是作者文化鄉愁的表現。
我們中國傳統文化,有一個光輝燦爛的過去。可是就因為太講究純美、純粹精神,絲毫不肯接受現實俗世的污染,在今日的平民世界裡,已和一般人的生活幾乎完全脫節,再也無法受到欣賞和了解。
於是人人遺棄古老優美的中國文化,趨奔迎接嶄新通俗的西洋文化,正如清乾隆年間,通俗的「花部」亂彈終於取代了優美的「雅部」崑曲。如此,小說里錢夫人的今昔感觸,以及往日悼念,就有了更深一層的含義,而《游園驚夢》也就變得好像是作者對我們五千年傳統文化的一闕輓歌。
如此,《游園驚夢》小說,從錢夫人個人身世的滄桑史,擴大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特別是貴族文化——的滄桑史。
同樣的暗示含義,亦可引申到社會型態問題上,那就是,影射貴族階級和農業社會的沒落,平民階級和工業社會的騰起,小說結尾,竇夫人問錢夫人:「你這么久沒來,可發覺台北變了些沒有?」錢夫人沉吟了半晌,側過頭來答道:「變多唆。」走到房門口的時候,她又輕輕的加了一句:「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起了好多新的高樓大廈。」
「變」一字,就是這篇小說的中心主題。「起了好多新的高樓大廈」,即比喻工商業社會之興起。我們還注意到,今日宴會里唱《游園》的後起之秀,是徐「太太」,不是徐「夫人」。作者如此暗示:「上流社會」雖然還存在,「貴族階級」卻已隱逝無蹤。